木矢灰

第三章 教父的未婚妻

在开始叙述这个故事之前（倒不是说前面的两段文字都是废话），我们还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讲讲老教父的妻子，那个在蓝川十岁的时候仍应被称为“教父的未婚妻”的女人。

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蓝川也只是道听途说，而这些零散消息的来源——说实话他并不认为从佣人们口中获得的信息能有多大的真实性。他仍记得这样一个场景：女佣们以一种滑稽的姿态簇拥作一团，挺直背脊，双手垂落于腹部，令蓝川想到正召开着早会的狐獴。他坐在木制的楼梯台阶上，双手托腮侧耳倾听她们长舌妇般的饶舌，然后以偷懒的罪名被那群喋喋不休的女人捉拿归案，在她们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中前去处理了湿漉漉的地板上静静伫立着的一大桶脏水。

综合所有的情报并删去错误的部分，除了知晓她是一名日本富商的女儿外，蓝川对其他的细节一无所知。平心而论，他对这门亲事的兴趣远小于他对这个女人的。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令教父这般的大人物拥有如此的好心情，以至于愿意给予一个流浪儿这样可贵的机会——那想必也是有些关联的。

对那位女士的一切假想完结在一个阳光和煦柔软的下午。蓝川与她的初遇在老宅的后花园里，并不像他所思及的那类高傲蛮横的富家小姐，教父的未婚妻是一位优雅从容的妇人，脸上画着并不能称得上浓艳的妆，一头鸦发在脑后盘成发髻，黑色的和服上点缀着带金边的花朵。蓝川走上前去装作不经意间与她擦身而过，那妇人对他展露了一个温和的小小笑容。蓝川猜想她可能已有三十多岁了（鉴于对方成稳的气度与教父已经不小了的年纪），但她看上去依然显得年轻。她微俯下身望向蓝川，注视着他手里的蔷薇植株与仍附着着泥土的花铲，盈满笑意的棕色眼睛弯起来，浮现出浅浅的细纹。“小朋友，你也喜欢花吗？”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些无伤大雅的口音，语声柔和像潺潺水流。

倘若蓝川是个诚实的孩子，他将会回答说：“我并不很喜欢花，我只是来给花匠帮忙的。”可是对方是这样一位优雅的妇人，即使是蓝川——在那样的年纪——也愿意为了她而爱上鲜花。因此不诚实的孩子说了个谎话，专注于妇人和服上绕着花丛飞舞的蝶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至此，蓝川获得了更多的消息：教父的未婚妻是一名传统的日本女性。她喜欢花，后院里新选的蔷薇就是为她栽下的；她会弹钢琴，那是一架前些日子里刚被搬运进老宅的典雅陈旧的古钢琴；她曾经嫁过人，有一个与蓝川年纪相仿的孩子——而这些都是后话。

无垢的木制阶梯闪闪发亮，蓝川坐在二楼的楼梯口，两腿穿过栏杆间的缝隙在半空中像钟摆一样摇晃。女佣们忙忙碌碌地给地板打蜡，他坐在那儿看着，知道今天并没有所谓需要被他倒掉的脏水在等待着他。楼下的某个房间里有琴声传来，轻巧柔和又微不可闻。

十岁的少年在心中估算着婚礼的时间，随后又去回忆有关那位妇人的一切。教父的未婚妻温柔善良，无懈可击到令他挑不出任何缺点。他恍惚地想，于是便认定那妇人或许天生就有这样吸引人的魅力，令所有男士都情不自禁地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