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矢灰

第六章 女佣

‌当夫人搬入教父的宅邸时，除了她亡夫的儿子外，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女佣。那女人不高的个子，一头短发，橙黄色发卡固定住额角的几缕发丝。初次见面自然是在那场隆重的婚礼上，女人着一袭暗黄色礼服裙，手持捧花立于新娘身后并不很显眼。蓝川在婚礼前摆设鲜花的时候见过白田与她说话，对话用的是日语所以他完全没弄明白。

‌蓝川曾问起过她的名字，她回答时带着惯有的微笑：“Citrus Junos如何？”——那的确古怪，而且听上去相当美味。而后白田对他解释说柚子的名字在日语里确实是一种水果的时候，他才觉得那似乎确有些合理性。教父家中的佣人们喜欢叫她“Citrus”，但蓝川依然选择称呼她为“柚子”（当他学会这个词汇之后），以便他不会在途径蔬果店的时候无法抑制地想起她。

‌柚子很年轻，事实上她还在上大学。蓝川猜想着她的年龄，一如既往地坐在台阶上等待那份属于他的脏水。他在女佣们的呶呶不休中获取了一些有用的情报，从而知晓了有关柚子的更多消息。

‌柚子在大学里学习着绘画类的专业，对此教父夫人那位颇有名望的父亲在经济上给予了她极大的支持。她本就因求学而住在美国，自教父夫人搬来这边后便一直跟随她并照顾母子二人的生活起居——而这也正是柚子会在这里的原因。

‌柚子将漫画创作作为自己的兴趣，也曾尝试过给报社投稿，只可惜结果总不尽人意。蓝川注意到柚子常在观察着，以一种蓝川不太喜欢的方式。柚子为了她的作品可以不择手段——蓝川有种预感，贫民窟培育出来的多疑个性或是随便什么。

‌蓝川仍记得十一岁那年圣诞将至的夜里，当他坐在房间的角落远远观望众人围着火炉谈笑风生时，第一个注意到他的人是柚子。

“来，喝点吧，这会让你暖和起来。”女人替他端来一杯热可可，又将一条藏青色的毛毯搭上他的肩膀。蓝川沉默地接受了对方的善意，也未提出回绝的话语。少年的视线扫过半满的马克杯内色泽诱人的热饮，目光从沾了些棕色痕迹的杯壁攀上圆润的白瓷杯口，复又溜到对方因坐姿并在一起的膝头。柚子坐在他的身侧，裹着一件橙黄色的套头毛衣，松垮的袖子下探出她交握着的双手。

‌蓝川啜了一口热可可，感受到温暖的液体流经喉口落入胃里，醇厚的香气残留于舌尖。他享受着这样舒心的时刻，不远处的炉膛里水分未干的木柴在火焰中噗嗤噗嗤地燃烧。柚子微侧头打量，脸上挂起她常显出的关怀的微笑。“我听说过你的事，虽然谈不上系统但也足够了，与你所知道的我的故事应该不相上下吧。”她这样说道，语调波澜不惊像在谈论天气，其中包含的暗示意味却足以令蓝川为之忐忑，恐惧顷刻渗透骨髓。

‌“我注意到你总是不愿意坐在壁炉边上啊，这么冷的天气明明那儿会更暖和些……”她倾斜身子对蓝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怕火吧。”

‌这是蓝川对柚子的全部印象。

‌在大家的眼中，柚子是温和有礼又聪明能干的。她的到来使蓝川失去了获得情报的重要途径——柚子负责了所有本应被蓝川倒掉的脏水。

“小孩子们就去玩吧。”她笑道，腰间还系着带有荷叶边的白色围裙。老宅里的佣人们都喜欢她，只有蓝川——我想蓝川对她始终都是有几份敬畏之心的，从幼时到成年以后，这一点从未改变过。